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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

2023年10月1日,田丰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条信息:何其有幸,生于华夏,欣逢盛世,当不负盛世,愿付吾辈之韶华,耀吾辈之中华,愿山河无恙,祖国繁荣昌盛,人民尽享太平盛世。祖国,生日快乐。

——题记

10月1日,国庆节,中午时分,田丰一家三口正在北京天安门附近徘徊。

前门地铁站由于国庆节的缘故暂时封闭。前门地铁站两侧门口,坐着一些歇脚的游客。在入口处台阶上,有一对坐立不安的母子,妈妈是一名中学老师,姓马,留着一条马尾辫,头顶上的白发依稀可见。男孩叫田园,约莫10岁光景,他肩上背着一个有迈克标识的黑色的包。坐在台阶上的马老师一会看一眼手机,站立的田园则伸长脖子左顾右盼,好像在等什么。

在前门地铁站的路对面,镶嵌在围墙内的橘红色的大门上,一行白色的大黑体字格外显眼:中铁十四局集团。太阳下,瘦瘦的中年男子田丰身着白色体恤、左胳膊上搭着黑色外套在人行道上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珠,他对着中铁十四局集团的大门认真审视着,偶尔皱着眉头回忆,确定这就是早上3时53分,他们一家人坐人力三轮车下车的地方。

田丰想起来,就是在这个地方,马老师和田园欢呼一声:天安门到了。然后俩人一跃而下,直奔公安身份核验点入口。田丰一边喊着慢点,一边在身后赶紧下车并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扫了一下人力三轮车师傅挂在胸前的微信收款码,“叮咚”一声20元到账。人力三轮车师傅在田丰的谢谢声中“嗖”地一下消失在夜幕中,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田丰心里觉得怪怪的,但是也没多想。

昏暗的路灯下,田丰急忙穿过人行横道,向老婆孩子的方向追去。在身份初次核验点东入口,2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不时地向游客核验身份证件。人们手里举着小红旗,肩上背着各式各样的包,从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样汇集到入口,通过入口后,又忽地四散开来,不管是老的还是少的,步子快起来,有的开始小跑。夜幕下,游客们隐隐约约地透露着些许小兴奋,毕竟是国庆节到天安门看升旗。

田丰随着人流向前走了200多米,刚拐过一个墙角,就看见老婆孩子在静静地等他。他赶紧小跑了两步,田园也快速迎上来带着哭腔喊道:“爸爸,爸爸,我手机丢了。”“啊!?”田丰愣了一下:“咋回事?”马老师正在埋怨儿子。“儿子别着急,别着急,确定你没丢在咱家轿车上?”“没有,我下车时妈妈帮装在我兜里啦!刚才妈妈打我的电话号码和微信都无法接通。”

节前,田丰就开始计划国庆节带孩子去看升旗,为此还否决了马老师打算去洛阳旅游的计划。他调整了国庆节日值班时间,还提前做了一些景点攻略和预约,早上看升旗,中午参观圆明园,下午打卡清华北大校门口。停车场是同事推荐的北京坊停车场,说宽敞、方便,24小时停车。2日从顺义的家里凌晨两点出发,3点17分按照高德导航路线赶到北京坊停车场西口,结果发现门口放了一个禁止进入的牌子。

“暂时停了,这不让进。”一个睡眼朦胧的保安,摇晃着从停车场门口的花坛上站起来,“往前走,绕一圈,从东入口进。”田丰耐着性子绕了一圈,结果10分钟后,又回到了原地。再绕一圈后,田丰发现不能再绕了,再绕还得回来,走走停停,就是没看到路左边的北京坊停车场东入口。田丰开始变得着急起来,坐在车里猛地一抬头,忽然他看到右手边上有一个停车场入口,索性开进去,车进了车道,直到下了坡,才在停车场栏杆处停下来。田丰按下右手车窗,发现阴影里一名保安正在呼呼大睡。田丰叫醒了保安师傅,经询问才知道,这是拐进了前门大街地下停车场。有停车场就好,田丰一脚油门把车开进了地下三层,把车停稳又怕记不住位置,他又掏出手机给车位拍照。等辨明了方向,一家三口从停车场地下三层坐电梯到达地面,摸索着穿过黑漆漆的胡同,一家人像探险似的,田园蹦蹦跳跳地走在父母中间,大约几分钟后终于走到了有路灯的前门大街上。灯光下,田丰回头往上一瞧,胡同牌楼上写着:大江胡同。他赶紧又举起手机拍照,嘴里嘟囔着,记住是从这里出来的。这时候辅路上,从天安门方向迎面过来一辆人力三轮车,夜幕中田丰并未看清司机相貌,只觉得是一位中年男人,询问价格后,三人立即上了车。风驰电掣三分钟就到了下车地点。

“对了,不会掉在大江胡同里吧?你赶紧回去找一找。”马老师提醒道。

听了老婆的话,田丰扫了一眼手表4时15分,又看了看往天安门去的人流。看升旗,还是找手机?你们等我一下,我回咱们下三轮车的地方看看。逆着人流,田丰回到了公安身份核验入口,两名警察还在忙碌着。田丰眼前一亮,急忙走上前:“警察同志,我孩子手机丢了,我需要您的帮助。”高个子的警察,干净利索地回答:“这事您得找前门派出所。”田丰不得已掏出手机百度前门派出所位置和电话,想走过去报警,又怕耽误了看升旗,只得拨打了前门派出所电话,只响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值班警员记录了情况。田丰报了警心里稍安些,又跑到下车点寻找,中铁十四局集团门前地上空荡荡的,没有找到手机的他只得往回走。田丰决定先去看升旗,看完升旗仪式,等天亮再去派出所让警察帮忙。往回走的路上,田丰翻开微信支付记录,显示收款人是“平安是福”,对方没有实名,也没有联系电话,他仔细翻看支付记录,突然在最底端发现可以给收款人写一条留言,他赶紧说明了手机丢失情况,并留下了联系方式。心里祈祷,最好是被人力三轮车师傅捡到。

“爸爸,手机找到了吗?”田园急切地问。等再次跟老婆孩子汇合,田丰摇了摇头:“爸爸报警了,相信警察一定能找到。另外,我还在微信支付记录里给人力三轮车师傅留言了,他捡到了会联系爸爸的。”

“妈妈,我手机里的游戏这下也完了啊,这可是我打了好久的升级游戏。”

“手机丢了,你首先想到的不是贵重财物丢了,而是考虑你的游戏。”母子俩开始对掐起来,一时间剑拔弩张。

田丰一看情形不对,赶紧拉过撅着嘴的儿子,随着人流一边走一边说:“相信警察能找到,即使找不到也甭不高兴,爸爸给你再买一个。你确定上三轮车后,手机在兜里吗?”

“我确定,在车上我还伸手到兜里摸了一把。”田园眼睛里泛着泪光使劲点了点头。

那百分百是掉在三轮车上了,不知道能不能被平安是福捡到,如果在行驶过程中颠簸到地上就完了。田丰再次拨打了田园的个人微信,无人接听,又打了电话,显示关机。马老师又开始自责起来:“2点我在汽车上,担心没有流量,还给田园的手机充值了150元,想帮他打开手机,结果他在睡觉,怕惊醒他就没掏出来开机。估计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走走走,先看升旗,别坏了心情。”田丰安慰着老婆孩子。

今天不宜出行啊。手机丢了,三人的心情各有不同。等到了天安门广场,放眼望去,围的是里三层外三层,远远的昏黄的灯光下,只见天安门城楼矗立在金水桥畔,毛主席的头像在城头上依稀可辨。周围的人有坐着的,有躺着的,三个一团、两个一伙,人群中有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婆婆,有戴着红领巾的小学生,还有穿着时尚相互偎依的年轻情侣……,大家都在静静地等升旗。

田丰一家三口在人群中寻到一个稍微宽敞的空间,谁也不说话,田园掏出口袋里的红领巾系在脖子上,就站在那里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远远的传来动静。6时12分,田园踮起脚尖问:“是开始升旗了吗?”田丰发现周围的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大家交头接耳询问着身边的人,坐着的人站起来了,躺着的人也爬起了,各种自拍杆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在人的头顶上晃动,自拍杆顶端的手机亮着灯光不停地拍照或者摄像,煞是壮观。

田丰灵机一动蹲下身子,让儿子骑在自己肩膀上。田园试了一下,还没等田丰站起来,田园就放弃了,他说恐高。田园的举动,把田丰和马老师整的都很无语。三人只好又往后退了十米,远远地看到很多人的背影,只有旗杆在自拍杆中间高高地矗立着。嘈杂声中,田丰没有听到踢正步的声音,隐隐约约听到前边的人开始唱国歌。田丰让儿子田园站直身体,一家三口也随着人群唱歌。田丰对着旗杆行注目礼,一瞬间的功夫,国旗已经升到了旗杆的顶端。

升旗仪式结束了,人流开始退潮了,前面的人开始往外挤,后面的人开始往前移动,大多数人难得来北京天安门一趟,大家都想找个好位置拍照留念。1999年田丰参军到北京,2014年转业到顺义工商局,24年来也是第一次看升旗。他带着田园也往前凑,马老师紧紧地跟在后面,大约挪动了十分钟,终于走到了看升旗的第一排的栅栏位置。马老师刚给孩子拍了两张照片,田园扭头就开始往外跑:“走走走,去派出所。”

从天安门广场出来,三人又走了错路。田丰觉得反正不是第一次入口时走的路线。田丰打开高德导航开始定位前门派出所,地图显示:1.3公里。田园一直走在最前面,田丰和马老师跟在后面,大约一刻钟赶到了前门派出所。田丰向值班辅警说明了情况,值班辅警很热情地招呼三人坐下,开始联系管片的警察过来处理。不一会,两名警察从外面推门进来,简单问了问手机丢失的时间和地点,就开始调取录像,看能不能查到人力三轮车师傅的这个人。警察忙活了半个小时左右,由于录像有盲区,没有找到有效的线索。值班辅警开始接待一个上访的老太太,说老头子被人打了,一直没有人处理。见此情景,田丰只好向警察道一声谢谢,并留下姓名和手机号,说如果有人把手机送到派出所的话,请联系我们。一家人走出派出所,田园有些失落,看样子警察也没有办法,马老师这时候倒来了兴致,拉着田园在派出所门口开始拍照打卡。

圆明园去还是不去?大家意见开始变得不统一。这时候八点多了,早饭还没吃,马老师提议先去大栅栏吃早饭,田丰和儿子摸着咕咕响的肚子,只好点头答应。滴滴打车,上车,到大栅栏下车,吃了早饭。在服务员卖力的推荐声下,田园在胡同口路边买了一个网红玩具大萝卜刀和一把玩具手枪,左手甩着萝卜刀,右手扣动手枪,伴随着哗啦哗啦和啪啪啪啪的声响,丢手机的阴霾不见了,小脸上开始露出笑容。进入大栅栏胡同,母子俩人对手工打造银饰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田丰也跟进去瞧了瞧。热情的服务员立刻迎了上来,最后马老师选了一个银首饰项链,田园选了一个生肖龙的吊坠并由工匠师傅在吊坠侧面雕刻了名字。田丰也隐隐约约觉得马老师的举动是想化解儿子田园丢手机的晦气。买就买吧,俩首饰1200多块,买一高兴,值。接下来,三人又转到同仁堂,田丰不知道马老师从哪里听说安宫牛黄丸是保命丸,执意买了2颗,1600元,说给田园爷爷、姥爷各一颗,也值。上午十一点多从胡同再出来,兜兜转转竟然转到了丢手机的地方。

好不容易预约好的参观圆明园,由于丢手机事件影响和心情,加上三人走的也累了。大家一致决定:取消圆明园之旅,清华北大打卡以后再说吧,先去西单给田园买手机。马老师开始打车,前门大街由于交通管制车不好打,接连打了三辆出租车,都要求取消过不来。好容易第四辆车接单了,出租车司机从我们身边开过去了,要求取消时态度还很不友好,马老师哪受过这个气,对着电话一阵吼:“你加我微信,我把车费发给你,不让你吃亏。”这时,田丰突然看到人力三轮车师傅回留言信息了,他捡到了田园的手机,并发来手机图片。田丰赶紧举起手机在旁边附和马老师赶紧取消,等会再打车,儿子的手机有眉目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真是意想不到,丢失的手机竟然真的被人力三轮车师傅平安是福捡到了,田丰一家人都很激动。马老师自言自语地说:给田园买本命年吊坠显灵了哈。田丰赶紧继续留言,一家人在前门地铁站入口等平安是福过来送手机,并表示愿意出感谢费500元。平安是福留言说自己手机忘充话费了,只能在有网络的地方留言,不清楚在哪个地铁口见面,已经开机了捡到的手机,让田丰拨打捡到的手机号码,田丰拨打田园的手机号码,结果还是显示关机。没有办法,田丰只好告诉平安是福自己到下三轮车的地方等他,又让马老师和田园仍旧在前门地铁入口处台阶等候。

距离人力三轮车师傅留言说,我骑个两轮电动车5-6分钟就到了你别乱走。已经过去了13分钟,也没有新的留言更新,也没有人力三轮车师傅出现。田丰在中铁十四局集团大门前只得继续等待。突然,田丰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平安是福打过来的,没想到是老婆:“你回来吧,手机已经送过来了,人力三轮车师傅已经走了,给他感谢费也不要,我们遇到好人了。田园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怪不得显示关机,打不通。”

手机失而复得。田丰心里感慨着,回到前门地铁入口处,老婆孩子还在称赞平安是福是一个好人,拾金不昧。平安是福也没有留下电话号码,该怎么感谢对方呢,一家人犯了难。田丰只好在微信支付记录继续留言:大哥您是一个好人,好人有好报,请您留个联系方式,我们交个朋友吧。收到平安是福的电话号码,田丰立即充值500元话费,又再次一表达了谢意。原以为这事到此结束了。没想到2日晚上11时许,田丰接到平安是福的短信息:兄弟,你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你住哪个酒店,我把钱给你送过去。我有二维码,因为北京这边城管警察便衣太多,拉客的时候不带手机,我既然给你还回手机,也不会要你的钱。田丰不由得心里再一次感慨,一夜无眠。

3日一大早,田丰经过深思熟虑,郑重地给平安是福发了一条短信息:大哥,我们已经回顺义了,您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我们一家被您的善良,被您的言行所感动,我和媳妇也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我是自愿充值的,您不要太纠结了,就算我预付款吧,以后去天安门附近,还去坐您的车。昨天的经历让孩子感触也很多,孩子对我说,这是他第一次认识到社会上善良的好人。这半天的心理和感受经历带来的变化,带来的教育效果太难得了,即使花一万块钱都买不来,请把您的善良和大爱继续传递给更多的人。如果我的做法让您感觉不适,请您多体谅、多包涵。

后来,田丰从聊天中得知平安是福来自河南农村,文化程度不高,一直在晚上出来蹬三轮车拉客,最终在田丰的坚持下,他不得不接受了这份谢意。平安是福在短信中回复说,祝田丰和马老师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听了田丰的介绍,马老师想起昨天一天的经历,也不由得感慨万分:夜幕下的人力三轮车师傅,与晴日下正规出租车司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谁说站在光里的才算英雄?北京夜幕下的人力三轮车师傅难道不是我们平民中拾金不昧的英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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